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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糖锡】渡月(十九)

皇家宴请,满汉全席不过如此。


皇帝举杯同众宾客欢饮,酒过三巡,觥筹交错间,皇帝仰头灌下一杯,微醺道:“云南王此次进京,除进贡外可否还有其他要事要与朕商量?”


咨蒲微微一笑,放下酒杯,道:“小女露儿生于盛夏,上月及笄,正是待嫁年华,臣此次入京便是为露儿寻一段好姻缘。”


端坐一旁的咨露郡主还是小孩心性,一听父亲要把自己嫁出去,矮几一推便站起来,跺脚道:“父亲,露儿不嫁!”


咨蒲敛起笑容,严肃道:“露儿休要胡闹,这是在皇宫,不是在云南,你母亲平时教你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?”


咨露绞着手指,咬着下唇,欲泣又忍,她看着自己父亲强硬的表情,最后只能扯扯袖子闷闷地重新坐了回去。


咨蒲朝皇帝拱手,歉意道:“露儿在云南自由散漫惯了,不懂规矩,还请皇上莫要怪罪才是。”


殿台上靠着龙椅的皇帝哈哈两声,又拍了拍大腿,许是有些醉了,他摆摆手含糊道:“无妨,云南王说的事朕也已有考虑,露儿郡主是你捧在手心的明珠,朕自然得为他寻门好亲事,依朕看这世上怕是只有朕的几个皇子才能配得上郡主。”


此话一出,当场的几位皇子脸色各异,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温润的模样,他早已有了太子妃,这种事总轮不到他的。除了已有婚配的皇子,其他几位不谈喜不喜欢,从面子上讲自然也希望得到郡主青睐,唯独这二皇子殿下,从宴席开始便心不在焉,心思都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。


皇帝大方道:“朕的皇子里还有老二、老四、老七尚未娶妻,郡主如若有心仪的,且又合适,朕便替你们做主了。”


小郡主心智还未成熟,也从未想过嫁人之事,如今他的父亲却要将他远嫁京城,她又是想不过,脾气也上来了,皇帝问话,她也是只咬着嘴唇生闷气。


“郡主不必拘束,朕虽然是一国之君,但也为人父,朕的这几个未成家的皇子里朕最担心的就是玧其。”皇帝将话锋转向闵玧其,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又道:“玧其虽然是朕的二皇子却迟迟未娶妻生子,这都是他眼光过高惹的,朕觉得郡主与玧其甚是相配,倘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极好的。”


咨蒲虽远在云南,却是对宫中的事常有耳闻,说起这二皇子,民间传闻中都是散漫不羁的纨绔子和花街柳巷的常客,就算是尊贵的皇子,云南王内心也是极其不满意的。


“二皇子身份尊贵,若配小女实在有些委屈,露儿实在不敢高攀。”咨蒲给自家气鼓鼓的郡主使了个眼色,就怕小姑娘说了不该说的。


皇帝眉心微展,笑道:“云南王说笑了,郡主也是千金之躯,怎会配不上玧其,朕以为还得两个年轻人说了算,你说是不是玧其?”


被唤到名字的人魂儿早就飞到了其他地方,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斜对面的人儿,目不转睛似要将人看穿。


郑号锡被那炽热的目光锁定,他尝尽任何办法都无法躲避,心中忐忑不安,这样的场合他是从未经历过的,即使穿上世子的外衣,从根本上却还是格格不入。


当那双眼睛离开他身上时,耳膜里回荡的声音有些发烫,灼热感冲向头皮。


“父皇说得是。”闵玧其根本不晓得皇帝说了什么,只是习惯性地点头。


咨蒲脸色发黑,咨露眼含泪花,郑号锡心中酸涩,皇帝眉梢轻挑,闵玧其心不在焉,气氛沈默了一会儿,最终由皇帝的笑声打破。


“看来朕是选对了,玧其对郡主怕是有三分心思,若是郡主也同玧其一样,那朕和云南王这亲家怕是结定了。”


咨露一听这话,吓得脸色苍白,眼泪就要夺眶而出。闵玧其这才反应过来,心中一紧,自己刚才怕是说错话了。


“父皇,儿臣刚才所说有误,其实儿臣早已心有所属,对郡主实在无意。”闵玧其沉着地一字一句道。


皇帝脸色一变,薄怒道:“好一个心有所属,好一个实在无意!若朕说朕一定要与云南王结为亲家呢?”


闵玧其捏紧拳头,抬目凝眸,薄唇微启道:“那便将世子许给我。”


二皇子语出惊人,一坐众人皆惊掉了下巴,皇帝龙颜大怒,猛拍扶手:“混账!这等胡话岂是能随便说的,我看你是醉得不轻!”


闵玧其低头笑笑,苍凉道:“未饮酒,如何醉。”


人未醉,是心醉了,眼睛也跟着醉了,心生出了妄想,要用眼睛来欺骗自己,闵玧其千万般肯定,眼前人就是心中所想之人,如若自己错了,那便一醉方休也甘愿。


面对那双苍凉的双眼空洞荒芜,郑号锡毫无勇气,身体的痛苦之于他来说不过皮毛,而心里面深扎的利箭如何也拔不出。


皇帝颜面有失,重怒之下颤抖道:“胡闹,简直胡闹!在云南王面前对世子无礼,是在拂朕的面子还是谁的!”


咨蒲劝道:“皇上莫要动气,二皇子殿下同大家说笑呢,岳儿也定不会放在心上的。”


在一旁捏着帕子看戏的皇后娘娘突然附和道:“也许只因世子与二皇子的某位故人长相相似,又因为常年待在皇宫,心智未成熟,玧其才会如此胡言乱语的。”


“好,你们都替他说话,朕知道了,朕管不了他了,正好此次云南修筑虎门关之事缺一监察使,朕看不如就玧其好了,离开皇宫也能长长心智,休要又丢朕的面子。”


皇后奸计得逞,掩唇轻笑,心里则笑开了花。


闵玧其无可反驳,出使云南之事便就这样敲定,宣妃娘娘听闻此事,急得眼前一黑,连夜去求皇帝收回成命,却只换来一句君无戏言。


云南王一行人被安置于别宫,当夜郑号锡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惊醒,他以为是伺候的宫女,便未多想,待他取下门阀,即刻便有人猛推开门,一股浓重的酒气趁机钻进郑号锡的鼻腔。


屋内并未点灯,只有门外一盏将熄未熄的宫灯照进屋内,来者一身湿气,一进门便大力将屋内的人搂进怀里,湿乱的发丝贴着额头,已然醉了。


郑号锡被推至墙边,闵玧其绯红的脸上一片阴影,整个身子罩在他身前,他摸到闵玧其沾湿的后背,嗅到闵玧其身上泥土的气息,轻捻下他发丝上插着的草根,似安抚般拍了拍闵玧其的肩膀。


闵玧其将头埋进他的颈窝,贪婪地呼吸:“你生气了是不是?你生我气了,气我不信你对不对?号锡,郑号锡,你别这样对我,你别不理我好不好。”


郑号锡知道闵玧其醉了,他本可以将人赶出去的,却无法不心疼如此模样的人,他的闵玧其本该是永远桀骜皇子,是他,是他自己让闵玧其变成如此的,可自己哪里值得呢?


他推开醉得不轻的人,又将闵玧其安置在榻上,打来热水,一寸寸仔细地他脸上的污泥拭尽,将他逐渐清晰的面容镌刻进心底。


怎么这么傻呢?弄得身上脏兮兮,是掉进了哪个泥潭,还是在那片草地里滚过,是什么伤心事才让你喝得如此烂醉。


郑号锡点燃小灯,蹲在床头,他今日看了闵玧其好多眼,足够奢侈了,这是他敢都不敢想的,此前明明还满满睡意,此刻却是舍不得闭上眼睛。


一夜无眠,待鸡鸣前,郑号锡才撑不住趴在床头,而床上宿醉的人被身上的重量突然惊醒,低头看便对上一双半开半合的眼睛。


郑号锡猛然起身,睡意被吓飞,外边天已大亮,趁闵玧其起身之前,他飞快跑去桌边,拾起纸笔。


闵玧其反应过来,追到桌边,喜道:“是你吧,号锡,你承认了对吧。”


郑号锡摇头,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。


“殿下认错了,咨岳。”


闵玧其夺过宣纸,拿在手心里瞧了瞧,温柔一笑:“骗子,嘴巴能说谎,你以为字迹也能说谎吗?”


郑号锡见闵玧其不信,又抓过一张纸。


“错了。”


闵玧其将郑号锡手中的笔夺下扔在一边,逼迫着他至桌角,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两人禁锢在怀中,低声道:“你没必要再演戏,你是谁我一清二楚,你生我气的话,打我骂我都行,但不要不理我。”


郑号锡的腰背离桌角还有几寸,在闵玧其步步紧逼之下就要磕上,他无法开口回答闵玧其的问题,本以为即将降临的疼痛也未出现。闵玧其贴近郑号锡,一只手绕过他捏住桌角,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身往前一扯,人便倒进他的怀里。


“可以叫我的名字么?我想听。”闵玧其眼里充满了爱意,灿若星辰。


闵玧其,玧其呐,郑号锡在心里翻来覆去念过无数遍的名字,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,本该轻易就能说出口的,却哽在喉咙痛苦不已。


“不肯吗?”闵玧其苦笑,他说:“没关系。”


闵玧其生气般将人抱起,扫开桌上的笔墨,往上一耸将人放在上边,对准那张不肯开口的嘴便吻了下去,他压住郑号锡挣扎的手,十指紧扣,撑在桌面。


一开始认定,闵玧其便不会弄错,他追吻着郑号锡的嘴唇,由不得他闪躲,上身越压越近,直到身下人仰躺在桌上。


郑号锡下身悬空,后背贴着桌面,闵玧其压着他的手腕,不由得他躲闪,他感到腰间的衣衫一松,情况不妙,情急之下,他抬起腿往闵玧其腿上一踢。


闵玧其立刻停止动作,面色一拧,捂着下身,痛苦道:“你……”


郑号锡看着闵玧其难受的神色,有些慌张,他本只想推开他,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踢中了他那里,他也是男子,那种痛他能体会到,故而又想去扶他。


闵玧其蹲下,撑着地,待郑号锡靠近,他突然狡黠一笑,站起身,将人横抱起,压至榻上,得意笑道:“你刚才那一脚是要谋杀亲夫?”


郑号锡知道自己被骗,心里骂自己不争气,手上推开闵玧其的胸膛,将头歪向一边。


闵玧其正色:“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以云南王世子的身份出现,我也不想去追究,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,你那一个月经历了什么?你为何不愿开口?”


郑号锡抓起闵玧其的右手,缓缓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字。


“哑。”


闵玧其右手疯狂地颤抖,他捏住郑号锡的手指,后知后觉地放肆笑了一声,而后却在一瞬间崩溃,他抱着郑号锡又哭又笑,内心如洪水般汹涌,悲喜不分,紧拽胸口,沉重地呼吸。


一滴温热的泪珠砸向郑号锡的脸颊,他抬起手想要环住闵玧其,几次尝试最终还是拽紧了拳头垂在两边,那些炙热的液体渗透骨髓,喉咙干疼,隐忍呜鸣。


闵玧其趴在郑号锡肩头,手臂穿过腰间侧身将人揽在怀里,微凉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额头,鼻尖直至嘴角,他细细密密地轻吻郑号锡面部每一寸肌肤,依恋地闭上眼睛,嘴唇微启:“你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。”


常言道,命运半点不由人,郑号锡总算明白,这世上不痛的不是爱而不得,而是爱而不能,他本可以不顾一切与闵玧其相拥,却又逼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,自己会害了闵玧其,会让他成为千万人的笑柄,所以他怎么可以。


夏花开得好,便有蜂蝶与之相拥,它们不分贵贱,不分雌雄,它们不惧流言蜚语,只是纯粹的互相吸引,天下之大,又如何容不下它们。


屋外女子清亮的声音响起,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摘下夏花一朵闯入房间,床上的两人吓了一跳,猛地爬起,闵玧其薄怒,闷道:“郡主如此不懂规矩,想必是在云南洒脱惯了。”


小姑娘被刚才相拥的画面冲击得不轻,反应过来后,有些嫌恶地打量了闵玧其一眼,挤进两人中间,又将郑号锡拉至一边,对闵玧其不客气道:“二皇子一大早便跑来岳哥哥的房间,是想欺负他不能言语便可以为所欲为么?”


闵玧其被激怒,生气地想要上前,却被郑号锡拦下,他被推出门,郑号锡拍拍他让他先离开,闵玧其不好发作只好作罢甩袖离去。


闵玧其走后,咨露一边抓着郑号锡左右察看,一边道:“那个人没怎么你吧,我看他就是个专挑男子欺负的变态,是……哦对!人们口中的断袖之癖!”


郑号锡整个人一怔,脸色发白,他以手语问她:“为何?”


小郡主天真又残忍道:“我本不愿理他,可他看你的眼神里全是图谋不轨,而且你想啊,两个男的,多恶心……”


多恶心,郑号锡掐住手心,就因为不是个女人,是啊,她说得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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