澄心逐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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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糖锡】渡月(二十一)

终于甜回来了!

夜半三更,云南王府灯火通明,从上到下,无一人不人心惶惶,人人捻着白帕挤在庭院,朝着东边指指点点,神色各异。


东边别院,几截台阶下,跪着一人,那人发丝散乱,双手紧紧拽着身旁无动于衷的人,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,眼神空洞,整个人失魂落魄。


“岳儿,你为何如此固执,他这是染上了疫病,不将其隔离,会有更多人被传染,你如何想不通呢?”咨蒲心疼地抓住郑号锡的双手,苦心劝道。


“我知道,我知道!”郑号锡跪直身体,目光闪烁,求道:“所以让我进去,只让我去看看他!他怎么样了?不行!你让我看看他。”


咨蒲摇头,他刚从请来的大夫那儿得知,闵玧其染上的是那极为凶险的疫病,传染性极强,且闵玧其已经到了病发后阶段,几乎无药可医,即使快马送回京城请御医医治,恐怕也已经来不及。


咨蒲抬起下颌不再看郑号锡,冷声对一旁的家仆吩咐道:“带世子回房休息,好生照顾着。”语毕便径直离开,头也不回。


两双手即刻架起地上的人,悬空将人拖起,郑号锡双腿直蹬,发狠地挣扎,“不!我不走,我要去看他!”郑号锡趁机一口咬在一人手上,那人手一松,他便用力挣脱,掉头冲进紧闭的房间。


房间内一股刺鼻的苦药味,油灯忽明忽暗,屋内唯有一架挂着白纱的木床,木床边的人白衣白帽,同那专门收人魂魄的白无常极其相似。


“白无常”被突然闯进门的人吓了一跳,胡子都差点吓掉,他惊呼道:“你!世子……”


郑号锡两步并做一步,快步冲上前去,他在看见床上被白布从头到脚盖住的人时,差点两眼一黑,他不顾“白无常”的阻拦掀开白布,双目所及之处是闵玧其赤裸的躯体。


“白无常”捂着口鼻,退至一边,好心劝道:“世子可看见了,他身上的症状已经到了病发最后一阶段,只怕是回天乏术,还望世子离他远一些,以免沾染上疫病。”


郑号锡捂住嘴,指甲陷进皮肤,眼泪一串串下坠,床上的闵玧其身上布满了脓包,面部浮肿,嘴唇青白,竟像个死人。


“世子节哀,恕老夫无能为力。”


“无能为力?他还好好的!你看不到吗!”郑号锡红了眼,转过身发狠地瞪着眼前人,他突然冷笑一声,扑过去掐住了“白无常”的脖子,手上用力,笑容凄惨:“为什么不救他?为何无动于衷?该死!你们都该死!”


被掐住的人无力反抗,郑号锡几近疯魔,在掐断手里的脖子之前,他又突然疯了般地松开了手冲去床边,他揽起闵玧其靠在自己怀里,撕心裂肺地重复吼道:“为什么不治他!为什么……”


老大夫扶着脖子大口呼吸,舒缓了好一会儿,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哀吟,他早看惯了生离死别,麻木的心竟也有些不忍,他走近郑号锡,哑然道:“世子若要救他,老夫是还有一个办法,只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的法子,世子可还要尝试?”


郑号锡抬起头,眼里含光,他笑了笑,像灵魂与肉体分离,做着不一致的表情。


闵玧其做了个梦,他梦见与郑号锡初见时的场景,那日,郑号锡在台上,他在台下,郑号锡抱着琵琶半遮着脸,唱着那一曲凤求凰,而他站在台下挪不动步子,亦挪不开眼。


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,他却更是贪婪,他不仅求人生如初见还求能与挚爱相伴,朝朝暮暮,纵然苦苦甜甜,携手不分,不弃,不离。


一曲毕,台上台下却皆是鲜血淋漓。


梦境渐渐破碎,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,身体被温暖包裹,闵玧其感觉身体某些部分灼热得吓人,烫得他心肝俱裂。


郑号锡得了老大夫的法子,趴在闵玧其身上,用嘴一口口将那些脓水吸出,吐在一旁铁盆里的那些脓水和着血,污秽难闻,老大夫捂着嘴不忍靠近。


郑号锡双唇已经浮肿泛白,可他自己却全然不知,老大夫实在看不下去前去阻止,反而被他重重推开,又埋头下去重复着一样的动作。


大半夜过去,郑号锡终是体力不支倒在床边,铁盆里小半盆脓水已经凝固,闵玧其身上大大小小的脓包多已消去,面色红润许多。


“世子可还好?”老大夫关心道。


郑号锡替闵玧其掩好被子,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,他展开笑颜,道:“很好。”


经过一夜的折腾,闵玧其的一条命算是捡了回来,老大夫瞧着平安无事的两人,惊喜万分,百思不得其解,如此凶险的疫病竟能被他们如此便化解掉,这简直是闻所未闻。


郑号锡只觉身体疲惫,却毫无染病的迹象,他本已做好一命换一命的准备,却不曾想老天有眼,放过他这么个可怜人。


鸡鸣时分,闵玧其便清醒过来,他一睁眼便看见趴在他身边的人,郑号锡用手垫着下巴,目不转睛地瞧着他,闵玧其恍然一阵,突然惊坐起身。


“你醒了!”郑号锡后知后觉,开心不已。


闵玧其自知自己已经染病,又忆起他推开自己时的决绝,心底一凉,狠心地推开他,“别碰我!”而后又是一惊,“你!你说了什么!”


郑号锡喜极而泣,他盯着闵玧其直掉眼泪,又端起一边的药碗走近,挂着笑坐在床边,舀起一口汤药吹了吹才凑近闵玧其嘴唇,“我喂你喝药。”


闵玧其掐着手心,推开他,垂下眼,低声道:“滚吧,我不需要你,我死了,你不应该更开心。”


郑号锡心抽痛一阵,依旧含笑,他装作听不见般重复刚才的动作,将汤药递到他嘴边,温和道:“喝吧,已经不烫了。”


“出去!”闵玧其指向门口,粗喘着再次推开药碗,他无法再看眼前人靠近。


郑号锡丝毫不恼,却又更心疼闵玧其几分,原来被挚爱的人推开是这等痛苦的滋味,他曾推开闵玧其多次,那他那时候又有多痛,自己那时候该多残忍。


郑号锡顾自端起药碗含了一口,对着闵玧其的嘴唇吻去,他渡了一半去闵玧其口中,留了一半吞进喉咙,药很苦,心却甜,这是同甘共苦的滋味。


闵玧其反应过来,猛地后退,骂道:“郑号锡,你疯了!你知不知道我染了疫病,会传染,要死人的!”


郑号锡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


“知道你还,你不是最会推开我吗?怎么见我快死了,同情心泛滥?”


郑号锡心再度抽疼,笑着摸出一张黄纸,“我不要,闵玧其,我后悔了。”郑号锡将黄纸撕成碎片捏在手心,摇头道:“我错了,我离不开你,我不该那么懦弱,我再也不了……”


闵玧其淡笑:“别骗我了,郑号锡。”


“没有!你再相信我一次,这一次我会抓住你不放,怎么做,你告诉我怎么做,你生气了吗,你打我吧。”郑号锡抓住闵玧其的手往自己脸上挥。


闵玧其抽回手,冷笑着:“打你?”心疼的是谁啊。闵玧其偏过头,正好看见还未还得及收拾的铁盆,心一惊,问:“那里面是什么?”


郑号锡遮掩道:“没有。”


“到底是什么!”


“真的没什么,你身上的脓包已经消去,你不会有事了。”


闵玧其扳过郑号锡的下巴,指腹滑过他浮肿的嘴唇,问:“你的嘴唇怎么回事?是不是……”


“不,没有。”


“你又要骗我?”


郑号锡搓着手背,道:“对不起,我真的没办法了。”


“你傻不傻?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!你不要命了!”


郑号锡拍拍自己的脸,傻里傻气地笑着:“没事,我没事,你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,你不要担心了。”


闵玧其眯起眼,依旧赌气:“谁会担心一个只会推开我的这么无情的人。”


“不会了。”郑号锡嘴角向下一弯,有些委屈地抠着手指,又有些难为情地嘟哝道:“以后我是一步也不会离开你的,我再也不敢推开你了,以后只听你的。”


闵玧其不语,气却是消了大半,身体舒适了许多,只是没什么力气,连手臂也抬不动,他本想起身去拿旁边的药碗,身体却不听使唤,他放弃般暗叹一口气,朝郑号锡送去一个眼神,又指了指药碗。


郑号锡看懂了闵玧其的意思,喜上眉梢,飞快地端起药碗坐回他身边,舀起汤药送到他嘴边,可闵玧其光瞧着他也不张嘴,他疑惑将汤勺凑到自己嘴边试了试,温度刚好,接着他便看见闵玧其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他的嘴唇,又听见他道:“不是要喂我吗?”


郑号锡听懂了他的意思,脖子刷地一红,眼神闪躲,音量提高道:“刚刚只是,只是特殊情况!”


“啊,是谁刚刚还说听我的,原来根本就是骗子,果然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。”闵玧其假装失望,垂下眼。


“不行!我……”郑号锡端着碗,捏了捏拳,含进一口汤药,闭着眼靠过去。闵玧其看着视死如归的人,心下一动,将人按进怀里,汤药滑进他口中,他一口咽下后,便与郑号锡唇舌交缠,仿佛在要把刚恢复的力气全部耗光。


生死面前,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,虚惊一场是人间最美丽的词语,郑号锡曾想过,如果闵玧其出了什么事,他定会跟着一并去了,可转而一想,他连与闵玧其共死都不怕,又何惧同生,既然连闵玧其都不介意,他又何必再矫情。


两人同躺于一张榻上,十指交缠,皆望着床顶,闵玧其侧过头,问他:“真的想通了吗?能放下吗?”


“嗯,只是……”只是从未有过,有何谈放下。


闵玧其将一只手垫于脑后,认真道:“其实如果你实在介意,你把我当女人也行,我堂堂二皇子,既能屈也能伸,为了你我也能委屈一下。”


郑号锡噗呲一笑,“可你全身上下哪里像女人。”


“怎么不像,我母妃从小便说我皮肤生得白,要是胭脂水粉一涂,肯定就是个小姑娘的模样。”闵玧其歪过头凑近,两人鼻尖相对。


郑号锡暗暗想了想闵玧其打扮成姑娘的模样,不禁好笑,他自己曾穿过那女孩的衣服,也因为种种原因扮过女孩几次,所得体会便是,女孩子太过麻烦,从头到脚都得精致无比,实在太累。


两人躺在床上你看我,我看你,颇有比赛谁先把谁看出个洞来的气势,谁也不肯先移开眼,最终还是门口的咳嗽声将两人的视线分开。


郑号锡翻身下床,身子贴在床沿,视线闪躲,双手交握,心虚道:“舅舅你……”


云南王双眉紧锁,斜眼越过郑号锡落在他身后,片刻又收回视线,摇摇头,无奈问:“他怎么样了?”


闵玧其从郑号锡身后伸出手,轻轻推开郑号锡,用手肘撑着身子,勉强一笑,“云南王不必担心,我已经好多了。”


云南王脸色不好,双唇紧闭,瞧了瞧郑号锡又回过头打量了一会儿闵玧其,眼珠转了好几圈,才淡淡地开口:“二殿下虽贵为皇子,但岳儿也是本王的世子,他为了你哭天抢地,若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,那他怕是也要跟着你去了。”


郑号锡听完后又羞又愧,低头不语。


“我既与世子年岁相差无几,又不在宫中,云南王便不必再称我为二殿下,叫我玧其就好。至于世子,云南王说笑了。”闵玧其身体虚弱,只能淡然一笑,他很清楚咨蒲此番话的用意。咨蒲是个明眼人,且旁观者清,他和郑号锡之间的事多多都被他看在眼里,可咨蒲却未第一时间跳出来阻断他们的关系,这也许是一种默许。


“岳儿,既然玧其已经无恙,你便可以回房歇着了。”


“那个我……”郑号锡犹豫着,他打心底还想多陪着闵玧其。


闵玧其朝他摆头:“先回去好吗?”


“嗯。”郑号锡留恋地望了一眼,嘴角向下,依依不舍地走了。


郑号锡走后,闵玧其便掀开被褥,坐在榻边,他拢了拢衣领,低笑着开口:“云南王,有话可以直说。”


咨蒲并未立马开口,他负手沉默了许久,神色黯然,“殿下可知你对岳儿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?”


闵玧其抬眼,他瞧了瞧咨蒲的表情,咨蒲眉心处陷下深深一道,眼角有些红色,眼里却种有道不出的苍凉。


“岳儿以前不能言语时道不出对你的爱意,我却深深看在眼里,若殿下也有同一种心思,我便请殿下好生珍爱他,若殿下无心便放过……”


闵玧其冷声打断,坚定道:“放不了,因为我是爱他的。”


咨蒲眼睫颤了颤,唇边竟露出一丝笑容,他轻轻开口,字咬得很圆,“能如此轻松说出爱一个人是你们的服气,好好珍惜它,也好好珍惜他。”


闵玧其看不清咨蒲的神情,只觉得他身上带着寒霜,即使在这样一个夏夜,也能感到与他身份十分不相配的几分苍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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